居乡下,和雪更亲昵。皑雪纷飞,天地素装。小屋内读书,乏了,开小窗,观雪,雪不请自入,清醒我的头脑。忽想起前些日子一位友人寄来的普洱,不正可在此时取雪烹茶吗?古人是这么做的,我也可附庸风雅呀。
在书架上寻到那罐茶,置于案上。从厨房里抱着一陶罐,出门,雪声簌簌。我要寻一片干净的雪。屋脊太高,鸡埘污秽,皆不可取。抬眼望,那柴垛上的雪不正静待着我嘛。走上前,捧雪入罐。罐满,返身回屋。小炉正旺,将陶罐坐于其上,渐次,罐热雪融,又等半刻,水沸腾。
期间,我怡然等待,茶在等待,茶具亦在等待。这番等待漫长而有趣,一场鹅毛雪飘飞屋外,屋里的人却将雪煮茶。先温茶具,然后冲茶。茶叶在壶内翻滚,草木的舞蹈,天然真趣。捧茶在手心,暖意浸入皮肤,沿着血脉,直抵达心房。临窗不语,雪在树梢上,雪在屋脊上,雪在画境里。
想起《红楼梦》中妙玉煮雪烹茶的情节。妙玉招待黛玉、宝钗、宝玉喝“体己茶”,黛玉问她:“这也是雨水煮出来的?”妙玉冷笑道:“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,收的梅花上的雪,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,总舍不得吃……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样轻浮,如何吃得?”清高如妙玉,仿佛不食人间烟火,太高,不免冷寂一生。而身在俗世间的我辈,有二三知己,陋室畅谈,才是快意之事。我在乡间,有竹、有松、有梅,有一场可煮茶的大雪,有书为知己,消遣午后,不急不躁,不欢不忧,知足于茶水之间,常乐于杯盏之外。
取雪烹茶真快哉,是素心,是初心,不曾改。